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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需求改变了环境,还是环境塑造了需求?对于很多人来说,答案变得不再确凿。
小时候,西藏男孩扎西顿珠住在离羊湖不远的村子里,以为一日三餐就是应该由牦牛肉和糌粑组成的,因为村里的大家都这么吃。
新疆女孩阿依努尔和扎西同岁,在镇上开快递代收点之前,从来没有想过村里不认识汉字的老人,也会摸索着使用智能手机,给自己买一台55寸的电视。
在伊犁州首府伊宁做快递站负责人的王振,则不相信自己能跑完400多个村,把包裹真的送进村里,让夏牧场的牧民也爱上网购。
变化是逐渐发生的。
没有在西藏、青海、新疆等地长期生活过的人,很难真正理解“偏远地区除外”带来的刺痛感。2022年,拼多多开始试水西部偏远地区包邮;2023年7月起,拼多多又开始在新疆喀什地区试点快递进村,如今已覆盖全疆60个县域。
“生活变得更好”,有时候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,像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标准话语。但它也有一些具体的时刻,例如在拉萨吃到南通枇杷,在夏牧场买到一副耳机,和在村里小卖部取到55寸大电视。
9岁的第一颗橘子
扎西吃到人生中的第一颗橘子,是在9岁那年。
舅舅从拉萨回村,带回一袋橘子当礼物,家族里的小孩每人分到一颗。除了一个去过拉萨的小男孩儿,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吃橘子。扎西当场就扒开吃了,只记得有点甜又有点酸。“有个小孩之前吃过嘛,他就挤那个橘子皮的汁,飞到我眼睛里,很痛,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。”
在扎西儿时的记忆里,水果是一种奢侈品,而不是日常饮食的组成部分。
他在西藏山南市浪卡子县的一个村庄出生长大,离羊湖不远,二十年前,村民要买东西只能去县城,去县城的唯一交通方式是坐邻居家的手扶拖拉机。扎西记得,父母每年只会进城一两次采购生活用品,大概是在过年前,要进城的村民一起挤在拖拉机后面的斗里,司机手摇拖拉机启动,再跳上车。土路不好走,村民们坐在拖拉机里要颠簸两个小时。
进城采购的过程太麻烦,所以村里人不会有“买菜”的习惯,也就很少吃水果。食物来源主要有两个:自己养的牦牛和自己种的青稞。把青稞洗干净、晾干、炒熟、磨成面粉,就是西藏牧民家庭每天要吃的糌粑。
拖拉机空间有限,扎西小时候从来没有去过浪卡子县,第一次去县城是13岁,他考上了县里的初中,离开村庄进城上学。
第一次离开西藏则是2013年,扎西在成都街上,看到霓虹灯闪烁,女孩们都穿着高跟鞋。印象最深的离天府广场不远的一整条街,餐厅门口都摆着海鲜。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海鲜,密密麻麻的。
很多年后,他去江苏吕四港出差,见到码头停靠着渔船,大把大把的海鲜堆在一起,远远超过当年在成都见到的。“当年(跟西藏)对比之下,只觉得成都海鲜很多。再后来才发现,成都海鲜也不算多。”
距离第一次坐拖拉机去县城已经过去20年,扎西说,村里的变化简直翻天覆地。土路修成了水泥路,他给爸爸妈妈买了小汽车,从村里进城的时间从两个小时缩短到30分钟。
他发现,从前只吃牦牛肉和糌粑的父母,并不是不爱吃其他东西。“他们现在每两天就要开车去镇上,或者开车去县里,买菜买水果。”西藏不好买的水果,他会在拼多多下单送到拉萨家里,等他回村时再开车带回去。
33岁的扎西现在在拉萨一家青稞企业工作,平均每个月都要去省外出差一次,已经去过中国很多城市。小时候家里种来填饱肚子的青稞,成为他长大后的事业。跟扎西通话时,他马上要去北京出差,说自己准备了厚衣服,因为北京比拉萨还冷。“北京那种冷,像是要冷到你骨头里一样,跟我们这里不一样,西藏的冷只是表面上的。”
这几年,扎西支持父母出门旅行,转遍了全西藏。他们现在也想去西藏之外的地方看看,听说扎西要去北京出差,就找他商量能不能一起去。扎西劝他们春天再出发。
“他们跟我说,去的时候想坐火车,回来的时候想坐飞机。”
走!去村里的CBD!
前一阵子,扎西发现拼多多的快递可以送到老家的村子里了。原本村民还需要坐车三十分钟,去县城的快递点,现在可以直接在村里的代收点取件。“我爸妈从家里走过去,大概两三分钟就能到。”
从坐两小时拖拉机,一年只去县里采购一次物资,到走路两三分钟,每天都能在网上购物,村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“西部偏远地区包邮进村”服务,从去年开始出现在拼多多,只有居住在当地的人知道,这短短十个字意味着什么。
王振是某物流公司新疆伊犁州站点的站长,去年7月,接到“快递进村”需求时,他以为又是走个过场。“之前快递进村喊了好几年嘛,也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。”
伊犁州包括塔城地区和阿勒泰地区,面积约为26.875万平方公里,相当于16个北京;下辖600多个村庄,最远的村庄距离州府伊宁市超过300公里,相当于从北京开车到山西大同。想要实现常态化的快递进村,怎么送,怎么收,都成了摆在王振面前的问题。
但拼多多负责快递进村业务的工作人员直接“杀”到了伊宁,王振从7月开始,和他们一起踏上了长达100多天的“探村路”。去村里做调研,主要有两个目的,一是宣传快递进村政策,了解村民的使用习惯,二是寻找村里合适的代收点。
王振是伊犁本地人,但伊犁绝大部分村庄,他此前都没有去过。伊犁是多民族聚居地,辖区内生活着哈萨克族、汉族、维吾尔族、蒙古族、满族、俄罗斯族、回族等30多个民族的居民。许多民族的语言王振听不懂又不会说,只能在车上带一个快递箱,到村民家“表演”快递进村是什么意思。“听不懂就打手语嘛,我拿出一个手机,在上面点开,告诉他们你买东西的话,这个快递箱就会送到这里来。基本上也能猜个七七八八。”
探村之旅开始没多久,王振和同伴们就找到了方法,每到一个村,直接先去“CBD”。所谓的CBD,一般就是村里的小卖部或是农资用品店,也是最适合发展成村级快递代收点的地方。
“因为当地农村没有娱乐活动的地方,就只有商店是聚集地,他们都会在这个地方聚集。”这些小卖部几乎都由村民的自建房改造而成,成为代收点之前,营业时间并不固定,碰到农忙还会关门一阵子。增加快递业务后,小卖部的营业时间也固定起来。
村里的取件高峰期是傍晚,在地里干完一天活,村民回家时会先去取快递,也带动了小卖部的客流。对小卖部老板来说,这份“送上门”的新生意没有太多额外成本,因此大部分村级代收点都很快建立起来。
不过也有不顺利的时候。
可能是这两年国家的反诈宣传做得非常到位,一些村民对要开展快递进村包邮的王振心怀警惕。有一次,王振和两个同事开车抵达一个边境县,商店的招牌还是用毛笔字写的。按照经验,他们跟小卖部老板沟通成立快递代收点,老板意愿不高。没想到当天晚上刚回到县城,老板又打来电话,质问他们是不是电信诈骗犯,说要报警抓他。
王振哭笑不得,一方面为村民有这么高的防范意识感到高兴,另一方面也意识到快递进村这件事对很多村民来说是想象之外的。“老百姓都觉得这个事儿不太现实,怎么可能会送到村里面呢?能送到乡里面自己去取就不错了。”
为了解除身上“电信诈骗”的嫌疑,王振后来每次出门都带着身份证和工作证,进村先自报家门,打消村民的怀疑。最终,他们在伊犁州走访了416个村庄,目前已开设300多个村级代收点。
在快递进村的执行过程中,像王振这样的地区站点负责人,需要打头阵,把每一个村的节点都跑通;而日常的运营则离不开基层乡镇快递站点的运营升级,当快递包裹抵达乡镇后,需要由他们跑完进村的最后几十公里。
在喀什莎车县艾力西湖镇,阿依努尔开的快递代收点就承担着这样的职能。她的铺面有60平米,放置着13个5层高的货架,负责周边20个村的快递配送服务。
阿依努尔的快递代收点,麦迪娜摄
起初,村里代收点的取件流程并不完善,阿依努尔经常接到投诉。今年3月份开始,她每周跑三个村,向村民们做宣讲:在拼多多上怎么买东西,买完东西多久能收到,签收有什么流程,有问题找谁解决。把20个村都跑完后,阿依努尔发现来自村里的投诉量大幅下降。
阿依努尔负责的20个村子中,最远的一个离西湖镇17公里。每天整理完快递后,负责配送的两名员工就会开着电动三轮车出发,前往各自负责的村子。阿依努尔给大家定下要求:每天晚上8点前把当天的快递送到村里。在每天一次的到访中,村民们逐渐和负责本村的快递员熟络起来。
夏天的路好开,送货基本没有碰到过问题,但一到冬天,三轮车的耗电量急剧攀升。有一次,快递员的三轮车开到半路没电了,阿依努尔赶紧开车去找,把剩下的包裹送完。“那个三轮车就放在村民家充电,等送完快递他再去村里把车骑回来。”
在夏牧场买耳机,在西藏吃枇杷
王振在全伊犁为快递进村走访时正值夏季,许多牧民搬去了夏牧场,牧民村里往往只有两三个人留守,空置率很高。王振只能先去村委会,在村里的居民群做快递进村的宣讲,再在村里张贴海报,等牧民下山回村就能看到。
“第一版的海报我们只做了汉语,第二版的海报就加上了他们的语言。”
快递进村的宣传海报,郝曼摄
海报效果如何,王振很快就从快递里得到了答案。快递进村后,需要去牧场的牧民,也时常会在网上购物,送到村里代收点。“我们给他打电话的时候,他就会说你放在代收点,过几天我下来的时候顺道拿。”夏牧场一般位于海拔较高的山坡,牧民们会把回村称作“下来”。
王振发现,牧民们的网购需求非常多样。买得最多的是衣服,其次是各类小型电子产品,例如耳机和电动剃须刀,紧接着是各类生活用品,夏冬两季,去牧场生活的牧民会定期回村里的代收点取件。牧场不再是一个想象中与世隔绝的地方,水草肥美的夏牧场里,放牧的少年同样可以网上下单,五天后戴上最新款的耳机。
过去有很多声音认为,西部偏远地区的难点在于区域分散且单量低——把快递送到村里,每天需要多跑很多路,付出人力和运输成本,需求量却少得可怜。但真正在新疆、西藏等地推行快递进村后,王振、阿依努尔等一线从业者,都感受到了发生在消费端的巨大变化。
王振能看到伊犁全州的数据。小一点的村,现在一天有30-50票,大一点的村每天有100多票。每收一件快递,村代收点的老板能拿到4毛钱,换算过来,主要由小卖部兼任的村代收点每天能获得12-40块钱的收益。“以前一个县城可能就一台车线往乡镇送,现在有3、4台车线了。”
阿依努尔开在乡镇的快递站点,起初每天只有200单发往周边农村的快递,站点主要服务的还是居住在镇上的居民;到今年下半年,日均进村快递量已经超过500单,占到站点总单量的一半以上。今年双十一期间,单日进村快递量高峰达到了800单,相当于平均每个村每天有40个快递包裹。
为减少售后问题,阿依努尔会自己开车把家电商品送到村里,看着村民开机确定能用,她才确认收货。有一天,站点里收到了一台55寸电视,阿依努尔开车把大电视送去,发现收货人是一位50多岁的大爷。“村里前两年用的电视都还是小的,跟电脑差不多大的那种。他买的这个55寸,几百块钱,我看着他试了一遍,没有问题才让他拿回去的。”
只要条件允许,每个人都希望在自己能承担的范围内过上更好的日子。
阿依努尔说,村里有些50岁以上的人会说汉语,但不认识汉字,完全是靠摸索下单的。点这个键是下单,点那里是付钱,只要有人帮忙设置好地址,村里老人看着图片也能用拼多多买东西。
只是不认识汉字,实在看不懂物流信息。有时候村民着急,会直接到镇上的快递站找阿依努尔,拿着手机让她帮忙看看。“他们就说你帮我看一下,这个东西我都买了好几天了,然后我一看,才买了三四天。”
三四天,一般是快递从发货地运到喀什转运中心的日子,再过一天,快递就能运到阿依努尔的乡镇站点,再由站点的快递员,在晚上8点前送到村里。五天,成为一个新疆村民拿到网购商品的标准时长,还是包邮的。
阿依努尔自己也经常网购,今年9月,她在拼多多花40多块钱买了3个椰子。她第一次吃椰子是在乌鲁木齐上大学时,回到家乡后,因为县里卖的椰子太贵,她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吃过椰子了。三只椰子在下单五天后被送到站里,快递站的其他三名员工都在,他们之前都没有吃过椰子,阿依努尔把椰子水倒进杯子里,和大家一起分享。
她的女儿今年刚满3岁,还不能完全理解妈妈从事的行业,但是已经明白“快递”两个字的含义了。女儿喜欢艾莎公主,阿依努尔经常在拼多多上给她买艾莎公主的首饰和衣服,女儿就会问她:“妈妈我的快递到了吗?”
9岁才吃到人生第一颗橘子的扎西顿珠,如今已经对全国的水果产地如数家珍。
在讨论哪里的枇杷好吃时,我们产生了不同意见,我推荐云南的枇杷,他说还是江苏南通的枇杷更好。“有一年我去南通出差,当地的人给我送了两箱枇杷,那个枇杷特别好吃,后来我在拼多多上又买了一次。”
南通的枇杷,海南的椰子,四川的石榴,在西藏不好买的水果,现在都在他的网购列表里,随着时令变化,出现在父母家的餐桌上。
扎西现在定居在拉萨。去年,他的孩子迷上了两首歌,狼戈的《苹果香》和《乌里木图的小酒馆》,因为在短视频里看到有小女孩用卡拉OK话筒唱歌,就嚷嚷着自己也要一个,话筒上有绒球,自带音箱的那种。
扎西和老婆商量了一下,觉得不能压抑西藏小孩爱唱爱跳的天性,就在拼多多上买了一套。扎西说,收到话筒后,两个小孩没有三分钟热度,一直从去年玩到现在。他和老婆也偶尔会用话筒唱两首。
“慢慢地,我们的生活和内地就没什么区别了。”
(本文中,王振为化名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