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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文作家，有自己的龙门要跳。
在网文写手云集的“龙空”论坛，同行们能想到的最浓烈的祝福，叫做“一书封神”。
一书封神、一本白金、一朝证道……种种夹杂着黑话的概述，勾勒出让无数网络文学创作者梦寐以求的封神之路。而道路尽头的成功者们，则被尊称为“大神”。
自由、财富、名声，是外界注视网文大神时望见的不同截面。这个诞生于互联网浪潮的群体，被“作家富豪榜”式的吸睛叙事送入大众视野，又在IP与粉丝经济的年代开疆拓土，顺势伴随草根文化去污名化的历史进程登堂入室。
头衔背后，是谁建立起了这套秩序分明的评价体系?对网文行业而言，所谓大神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?
金字塔尖的名字
从萌新成长为大神的登山之旅，有着不止一条道路。
回看那些人们津津乐道的“封神传奇”，我们可以大致将活跃的网文大神划分为两个流派。
其一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稳健升级流，多数顶尖作者都隶属这一类。他们自“出道”起经历过多部作品的沉淀，在漫长的网文连载周期中一步步积攒人气、聚拢粉丝，用订阅数字和投票排名实打实地证明自己，最终在所处平台的评价规则下登临巅峰。
对这些作者而言，一个短短的大神头衔背后可能铺垫了上千万字的文本篇幅。在像阅文这样的付费网文重镇中，我们能看到许许多多靠作品积累通关的大神故事。
6月11日，阅文集团发表了本年度的晋升贺函，公布了2024年原创文学新晋白金作家与新晋大神作家的名单——在这里，顶端的“白金作家”与次级的“大神作家”是泛大神叙事下更具体的两层台阶。其中，五位新晋白金之一的“黑山老鬼”资历极深，正是稳健升级流的典型案例。
如果你点开这位网文作家的信息页面，会发现他在起点中文网的创作历程有足足3139天，也就是将近9年。包括连载中的《黄昏分界》在内，黑山老鬼已经坚持写作了9部网文作品，累计字数超过2132万字。折算下来，这3000多天的平均日更字数接近7000字。
黑山老鬼的个人介绍，图源起点中文网
熬炼2000多万字后的现在，他终于走到了所处网文体系的顶点。2020年前的《掠天记》与《大劫主》两部长篇仙侠网文，让黑山老鬼早早跻身阅文的“大神”行列，但在抵达“白金”的路上，他又经历了数年蹉磨，最终用爆款《从红月开始》和数部延续风格的作品完成蓄势，一步步打通了关底BOSS，成就“白金”神格。
动漫化的《从红月开始》，图源微博@从红月开始动画
相比之下，第二条成神之路则是听起来更具戏剧性的类型:一书登天。
与黑山老鬼同一天晋级的白金作家“狐尾的笔”，则是这条路线近年来的代表之一。自《诡秘地海》开始，狐尾的笔开始在一些推书论坛中声名鹊起，但彼时人们尚未预料到，他的下一部作品《道诡异仙》将红到何种程度，更无法想象一部全网话题量达到10亿量级的作品会是何等面目。
6月11日中午，随着晋升名单公布，狐尾的笔在已经完结的小说《道诡异仙》末尾额外更新了一章感言，标题是短短的三个字:“白金了”。
狐尾的笔的感言，图源起点中文网
凭借这本将克苏鲁与中国古典文化交融的奇作，这位年轻的创作者一举完成了三年两跳的壮举——从2022年的“十二天王”之一，到2023年晋升阅文大神作家，再到2024年直抵阅文白金之巅。
一本超级爆款的影响力轨迹，就这样与作者自身的封神之路相互映照。在新生代的头部网文作家中，狐尾的笔与《道诡异仙》如是，卖报小郎君与《大奉打更人》亦如是。
走入殿堂的门槛
对那些尚未成为大神、挣扎在签约线上下的普通写手来说，大神们的诸多“特权”并不难以察觉。
财富与声誉的优势自不必说，就连创作本身，大神们也仿佛拥有着普通作者难以比肩的自由。
比如永远困扰创作者的书名问题。总有新人不甘心取一个时下流行却长而流俗的书名，参与争辩时多半会列出排行榜上那些短促大气的标题为论据，却往往没有一个老油条愿意捧场买账，大伙只会习以为常地反问道:“大神再怎么取不知所云的书名都有人看，你有吗?”
于是萌新写手学到的第一课，通常就叫做《关于只有大神才有资格任性取标题这件事》，或是《成神:从忍辱负重取名开始》。从此以后，他们的努力方向便是有朝一日也能有机会“取一个被骂不知所云的书名”。
一行显示不下的新人书名，图源起点中文网
这些来自等级秩序的区别，使得网文创作好似一款升级打怪的现实游戏。大神是那个通吃人气、财富与创作空间的赢家，而其他人能够“容忍”他的最大理由，是这款游戏给每个人都抛出了成为大神的遐想机会。
没错，内容价值是造就网文大神的唯一标准，如此单一，却最为公允。籍籍无名和万众瞩目之间，也许只是一本书的距离。
6月14日，免费阅读赛道的领跑者番茄小说揭晓了2024金番作家名单，名单截图很快在写手群里被转发到包浆。
这是一个相对年轻的晋升体系，首批“殿堂作家”与“金番作家”名单发布于2023年11月。截至今日，番茄小说网的首页上总共展示了41位入榜作家，其中位居顶端的两位殿堂作家是分别以《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》和《天神殿》成名的“三九音域”与“燕北”。
殿堂与金番作家们，图源番茄小说网
概括而言，三九音域为番茄带来了“斩神”这一现象级爆款，给番茄小说的IP版图增添了标志性的砝码;《天神殿》则曾经帮助燕北刷新番茄小说单月稿费纪录，缔造了新媒体男频文的数据神话。
正是作品在影响力和商业性上的惊人成就，将两位一度名不见经传的创作者送入了所在平台的至高“殿堂”。所谓网络作家的“神格”，其实更像是是网文作品的“神格”——不是大神写出了神作，而是神作塑造了大神。
事实上，包括番茄、起点与晋江在内的诸多网文阵地，原本就有着与作品收益相关联的作家等级体系，让创作者从数字1起步攀登。而各家的大神名单则通常以此为基础更进一步，补足了稿费数据达到最高区间后的发展路径。
从空星作者到五星作者，图源晋江文学城
今年的金番名单公布时，番茄小说指出了明晰的晋升标准，要求作者在近一年内等级达到LV3的前提下，满足“与番茄长期合作，作品质量高，变现能力强，广受读者好评”等几点要求。这份直白的画像描述，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网文行业对大神作者的普遍评价维度。
说到底，一切都可以归于写手间相互勉励、颠扑不破的四字真理:“文好可破。”
建造神坛的理由
对成千上万的大众读者而言，那些因好文被赋予大神头衔的头部作家，其影响力有时和明星、网红没有多少区别。
如今，网文大神的号召力变得越来越醒目，他们有粉丝为自己“打榜”，有读者在直播间“氪金”，各自有着专属的阵营代号，就像选秀选手的粉丝团昵称。一个活跃的内容消费者，如同马甲万千的小说角色，左手娴熟打字自称“卷毛狒狒”，右手边则是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“坐忘道”名牌。
大神与读者的线下交流，图源微博@诡秘之主官方微博
在这一切热闹的景象发生之前，是什么让网文行业选择了“造神”的评价体系?以平台背书托举起来的创作者，能为平台带来什么?
一方面，在网文平台建设内容生态的进程中，所谓大神便是行走的内容导向标。
就拿初试“造神”的番茄小说来说，它几乎是在推进建设金番作家体系的同一时期，又上线了集中呈现热门作品的“巅峰榜”模块，一手抓头部小说，一手抓头部小说身后的头部创作者，二者的内在逻辑其实一致。
在依傍分发能力快速拓客后的今天，番茄所引领的免费阅读赛道也迎来了加码建设创作品牌的节点。从番茄小说的角度看，各路大神与他们旗下的品类佳作，无疑是平台推进内容精品化的直观旗帜。
被选拔的金番作家与殿堂作家在创作什么，就意味着番茄需要什么。这种具体到个体的激励与褒扬，比面向创作者队伍空喊“好内容”有力得多。
进入IP开发链条的殿堂作家之作，图源微博@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官微
另一方面，纵观网文产业的发展历史，大神作家的存在其实揭示了中国网文自身的特殊魅力——那就是世俗价值与内容表达的高度统合。
多年来，关乎网络文学的创作理想，从来不是纯粹的文学命题，而是名与利的结合体。
或者更直白地说，诱使更多年轻写手踏上这条道路的压根不是“文学梦”，而是从“作家富豪榜”与天价收入神话中生发而出的“金钱梦”。
轰动一时的作家富豪榜，图源网络
即使是在所有的暴富想象中，网络文学可能也是门槛最低的那一种，只要轻轻敲动键盘，就有希望撬动时代的杠杆。
别误会，这绝不是在批评网文创作的不纯洁性。
事实上，正是得益于这种高度世俗化的驱动力，中国网文才能在过去的数十年里，如此广泛、如此充分地动员了海量的民间创作者。
也正是基于那些最朴素、最渺茫的造富梦想，网络文学才通过浩荡基数下的大浪淘沙，从精英文学不曾触及的地方铺设出多样的内容平台，定义了我们当下所见的IP生态，开辟出了如此斑斓、如此广阔的文化消费市场。得到更多认可的网络文学，图源搜狐视频
白金也好，殿堂也罢，被包裹在这种尊贵定语中的网文大神，就是世俗梦想凝结出的具象符号。他们是金钱梦想与内容艺术妥当平衡的产物，宛如一张张21世纪的赛博英雄帖，诱惑也鼓舞着那些渴求上升通道的后来者。
不为文学梦而创作的曲折故事，也可以是文学。从凡人中诞生的云端神明，亦验证了凡人的力量。